文/張欣怡
圖片來源/Les 7 Doigts、Svalbard Company、狂夢藝術
立體的劇場空間,一齣舞台表演,我們除了看到台上表演者的演技、身體技巧和編導功力之外,舞台上還需具備哪些其他要素來開啟觀眾對於這場演出及其背後的故事,產生更多想像與連結的開關?答案極有可能藏在「舞台美術家」(scenographer)的神奇百寶箱裡。
馬戲本身就帶有危險的因子與冒險性格。每個動作、技巧,包括帶動全場觀眾氣氛、令人拍手叫絕的高潮點,都是經過縝密計算所得的結果。1970年代歐陸興起新馬戲(nouveau cirque)與當代馬戲(contemporary circus),舞台的主角回歸人類,表演的場景亦從廣場、帳篷,延伸到鏡框式舞台、黑盒子劇場,以及融入城市地景的非典型空間。因此舞台美術家在當代馬戲表演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協助編導將想像中的夢境、氛圍和畫面塑造出來,具體的呈現在觀眾面前。眼見為憑,以下跟讀者分享幾個舞台美術家與編導共同創造、令全場觀眾歎為觀止的作品實例:
混沌真實的臨場感 生命的荒謬和自嘲
瑞典斯瓦爾巴德馬戲劇場(Svalbard Company)2016年的創團作品《天才蠢蛋》(All Genius All Idiots),曾於2019年炫風訪台參與衛武營馬戲平台。身著毛皮大衣、戴著鹿角頭飾的扮裝皇后,隨性刷奏電貝斯吉他,舞台上看似雜亂無章的超市推車、隨意堆疊的舊貨和散落一地的繩索,舞台後上方掛著劇團 Svalbard Company 的桃紅色霓虹燈招牌,由上而下垂掛著一張顏色暗沉的落地帆布,台上豎立著爬竿,舞台中央垂吊著掛燈、一旁懸掛著一缸清水,看似一團混亂又超現實的舞台場景,塑造出濃濃的遊牧性格、無政府狀態和頹廢不羈的氛圍。而這起視覺感強烈的舞台場景,就是由舞台美術家嘉士伯・史文斯圖・漢森(Kasper Svenstrup Hansen)統籌設計。
這齣全長70分鐘高強度無冷場的演出,以自創的音樂和原創歌曲演唱呼應劇本的起承轉合,4個來自歐陸的表演者帶來唱作俱佳又技巧高超的表演,囊括爬竿、空中繩索、倒立、對手頂及雜技等。看似生動、狂暴粗野又戲謔的表演方式,實則用極限運動和馬戲冒險的精神,來強調人類除了理智思考外,還帶有本能的動物性行為。自嘲又冷眼看待生命中的荒謬,將社會暗黑的邊緣推向觀眾眼前。
這個作品改變了當代馬戲的界限,將戲劇、舞蹈、現場音樂融匯在馬戲表演裡,突顯馬戲的冒險精神和危險的特質,也展現了人類在藝術創作的過程中,堅持不自我設限、不斷自我提問、推翻與證明的獨特特性。
創造真實的夢境 顛覆遊牧的本質
創團21年,聞名全球的加拿大七手指特技劇場(Les 7 Doigts)曾於2016年荷蘭早期畫派畫家耶羅尼米斯・博希(Hieronymus Bosch)逝世的500週年,與丹麥共和國劇院(Republique Theatre Copenhagen)共同斥資製作《博希的奇幻旅程》(Bosch Dreams),由法國/阿根廷錄像動畫藝術家昂傑・波提耶(Ange Potier)擔任共同發想與舞台佈景、面具與服裝設計。
史詩般的鉅作開啟了當代馬戲、科技動畫與西方美術史的對話,與再現平面畫作真實的可能性,也突顯了對人類本質的批判思考。全長80分鐘分成10個場景,7位特技表演者隨情節發展在3D動畫中的虛擬化身(Avatar)與現實的特技表演者之間快速切換角色,穿梭在舞台上色彩鮮豔、變化萬千的巨幅投影之間,時而化身畫作內的精靈、時而為人,展現驚人的特技長才,包括空中環、倒立、爬竿、繩索等,以及與虛擬動畫互動的默契。
佈景以博希的原畫作延伸製作成高畫質動畫投影,包括他最著名的三聯畫〈人間樂園〉(The Garden of Earthly Delights)、〈七宗罪及四件後事〉(The Seven Deadily Sins and the Four Last Things)、〈魔術師〉(The Conjurer)等。主創團隊也坦承,當今的表演形式中,大概只有當代馬戲才能賦予博希原畫作裡的奇幻世界、醜陋怪物和飛行動物等意象新生。
熟悉與陌生的日常街景 演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離開帳篷和劇場,臺灣街頭藝術團隊「狂夢藝術」,2020年於臺中以「在現地第六年編創計畫」之姿蹲點,做了第一個以在地文史為本的作品《西區舊城》移動式劇場,創作概念源於自我提問:「我們行走在一個過去式(被拆除)與現在式(還遺留著)交會的時空點,藉由每一位參與者的反思與想像力,向未來提問。」
由製作人暨導演黃子溢領軍,美術設計師吳義祥將團隊田調採集所覓得的故事、搜集的事件資料,轉化成表演的發展主軸。大膽以臺中西區的街廓、日常巷弄和居民為主要敘事場景,設計出一系列循序漸進的移動式遊走觀賞,過程中以大環、立方體、雜耍、舞蹈、說書等沉浸式的表演,揉合日常聲音與背景音樂打造的自然聲景,以及臺灣人熟悉的跳房子、丟水球等兒時遊戲,觸動參與者的情感記憶與童心,讓藝術家的提問與創作概念,巧妙地貫穿串連在演出情境中。
《西區舊城》雖然相較於上述兩個製作顯得小巧可愛,但也因表演者具備體驗設計的概念,而能真正促動觀眾主動參與、觸發五感體驗,以及對當下議題的反思,藉著在地故事的述說,縫合過去與現在的斷裂,加深地方情感連結和認同,開創了全新的觀演關係。
馬戲就像是夢境與真實的交錯。在沒有動物的新馬戲裡,用當代的手法、貼近日常的方式去探問、思考、拆解和理解對於生命的提問,也許眼見為憑,但還是不敢置信所見是否為真。然而我們在觀看表演的剎那靈光,也就成了另一種解讀世界的方式。